Ran

落ち合おう

 

Written by：染君

BGM：zeitgeist

短打已完结

白情贺文

 

00.

      第二学期过了一个月的时候，沢田纲吉的班上突然来了一位转校生。

      这个时间的转校生很奇怪。一般来说，学期开始时才是转校生到来的时候。今天是9月9日，第二学期的课程早已开始一个月了。

      一开始沢田纲吉以为这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运动不行，成绩不行，明明是国中生却还会被路边的吉娃娃吓哭，学期半途转校这种一看就是少年少女漫画的展开和他废柴纲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世界是少年漫，来的转校生应该是位美少女，会带着坐在窗边倒数第二排的漫画男主进入新世界，从此开始非日常的冒险生活。

      但生活不是少年jump，转校生也不是美少女。

 

01.

      转校生名字很奇怪，叫六道骸，有着不知道哪里染出来的蓝紫色头发，中分的刘海，还有更奇怪的类似凤梨的发型，仔细一看好像还打了耳洞。脸倒是长得不错，但会发出比发型还要奇怪的笑声。

      美少女变成了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坐在沢田纲吉后面，每天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叉子戳他的后背，说着什么要和他定下契约这种一听就是中二病还没痊愈的话。沢田纲吉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可以背对六道骸小声吐槽，然后从包里拿出饭盒。

      是的，契约内容是，六道骸负责帮沢田纲吉解决上学放学路上的抢钱小混混和路边的狗狗，沢田纲吉负责帮他准备每天的午餐。

 

      说实话，沢田纲吉在被小混混们堵在巷子里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变成巨大的机器人把小混混们一顿暴揍，也不是没想过会突然天降美少女帮他解决小混混后告诉他他是什么异世界大贤者转生。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些荒谬的幻想，但是奈奈妈妈的料理居然在他放弃以后帮他实现了。

      除了不是天降美少女，是天降不良美少年。

 

      在他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时，叉子再一次戳上他的后背。六道骸微笑着说：

      “沢田纲吉，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没有，我什么也没想。”沢田纲吉关上脑洞。

 

02.

      沢田纲吉眼里的六道骸，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二病。

      毕竟没有正常国中生会クフフ地笑，会只给自己的右眼戴红色的美瞳，会留凤梨一样的发型，会时不时说什么六道轮回什么签下契约之类的话。所以一开始他是想离六道骸远点的，但天不遂人愿，世界的意志非要他们坐前后排，沢田纲吉也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这个中二病有一天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家餐桌上，带着对女性特攻的笑容和满口不知道在阴阳怪气还是在干嘛的敬语，和奈奈妈妈拉起家常，一方说哎呀纲君终于有要好的朋友了呢，谢谢骸君在学校对纲君的照顾，另一方说纲吉君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是我转校以来受他的照顾了，您的料理也很美味多谢款待。

      你的话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吧！沢田纲吉恶狠狠地扒了一口饭。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交易，他上供保护费（午饭），六道骸罩着他，怎么会在家门口遇到刚刚买菜回家的妈妈，妈妈热情挽留自己眼里儿子来之不易的朋友在家留宿，还给他们准备好饭后的小饼干，以此犒劳在帮自己常年不及格的儿子补习的中二病。

      但是不得不说，虽然六道骸是个染发打架还打耳洞的不良，但成绩真的还挺好，帮人补习的水平也很好，就好像已经帮过很多次一样。

 

      “是的。我确实不止帮过一个人补习。”六道骸扬了扬手里的20分数学卷子说，“但是考出这个分数的还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沢田纲吉把六道骸手里的巧克力味小饼干抢了下来。

 

03.

      据六道骸自己说，他的父母现在不在日本，双双在意大利工作，所以他是一个人住，奈奈妈妈听后不顾沢田纲吉表面强烈的反对，将六道骸强行留在了沢田宅居住。

      出乎沢田纲吉的预料，六道骸答应了。

      “哦呀，为什么不呢，这样我还能省下一笔房租钱。”六道骸说着，从书包里把沢田纲吉的不及格考试卷摊在桌面上。“只不过要多花点耐心给你补习。不过说不定哪天我的耐心就会耗尽了，到时候就要重新支付房租了。”

      沢田纲吉把巧克力味饼干塞进他的嘴里。

      “那我求求你快点耗尽耐心吧。”

      “クフフ，放心吧沢田纲吉，我对我的耐心还是比较自信的。”

 

      作为转校生，六道骸可能不适合少年漫，但他毫无疑问是符合少女漫转校生人设的（仅限外形，沢田纲吉说），跨越小半个地球的异国转校生，会说一口地道的外语，成绩优异，长相帅气，喜欢吃巧克力这种带着情人节意味的甜品，还能和校园里的混混打架，打完混混们倒在地上，他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开的背影简直可以加入YouT○be上“酷哥从不回头看爆炸”的剪辑视频。

      如果六道骸是少女漫画的男主，那我就是男主的跟班了吧。沢田纲吉趴在桌上。我就是那个，时不时受男主欺负，负责帮他清理女主角之外的人送给他的情书，帮他跑腿买饮料买面包，上课睡着时被他轻声用“老师在叫你”的话吓醒，站起来后发现老师根本没有叫的男主跟班。

      少女漫画的男主角才不需要跟班，你这是纯爱漫画的另一个男主。路过的同班女同学黑川花听见沢田纲吉的自言自语后说。

      问题来了，沢田纲吉想。纯爱漫画，这听起来就是少女漫画啊？

      “做男主角跟班的感觉如何？”六道骸笑眯眯的把女孩子们送的义理巧克力扔进嘴里。

      “谁要当你的跟班啊。”跟班大逆不道地翻了个白眼。

 

      其实沢田纲吉平心而论，他没说的那么讨厌做跟班，除掉六道骸那些无聊到像小学生一样的捉弄。他像是漫画里的校园风云人物，振臂一挥就会有无数女生的尖叫响起，漫画里的后援会也变成了真实。篮球场上随手一投就能投进三分球，排球场上一跳就能完成扣杀，连校内的不良少年们都开始喊着大哥。在这样的家伙身边做跟班都比原来的废柴纲有面子的多，毕竟去年沢田纲吉可没收到过这么多的义理巧克力。

      这也不错。说不定未来的同学会上，他也能以其他的名字被提起而不是废柴纲。

 

04.

      六道骸的补习终于在两年后见了成效，结果就是，沢田纲吉居然考上了升学制高中。

      那天奈奈妈妈很高兴，沢田纲吉好像很久没见过她这么高兴了，她花了很长时间在家里布置了一个派对，去超市进行了一番大采购，做了足够他们整整吃三天的食物。

      后来这些食物被他们装在便当盒里，和餐布一起带去了公园，作为赏樱活动的一部分。

 

      并盛町最大的公园离沢田纲吉家并不远，但想要坐到赏樱的绝佳位置，也必须要提早去。

      六道骸对这件事似乎有些兴奋，他就像初次郊游的小学生一样，前一天晚上怎么样都睡不着，在凌晨三点冲进沢田纲吉房间把他从睡梦中叫醒问要不要现在去占位置。

      不需要。沢田纲吉面无表情的拉过被子蒙住脑袋。

 

      五点，三月的天才刚蒙蒙亮，沢田纲吉和六道骸出了门。

      沢田纲吉没有睡好，毕竟两个小时前他才被吵醒，还没睡好回笼觉，又被奈奈妈妈叫起来去公园占位置。

      六道骸走在他旁边，哼着沢田纲吉从没听过的乱七八糟的小调。他们在人还不算多的公园里找到了一棵还未被占领的樱花树，两人一起把桌布铺好，然后放上装着冷食的食盒和装着热茶的保温瓶。

      做完这一切，沢田纲吉又打了一个哈欠，他靠着樱花树，三月末还料峭的春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六道骸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沢田纲吉脑袋有些发蒙，可能是没睡好的后遗症，原本冷风还能让他短暂保持清醒，但随着六道骸的外套一同附上来的暖意，把他的意识连同一些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东西都赶到九霄云外了。

      明明用的都是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他想。

      为什么会有味道的差异呢？

 

      “哎呀，沢田纲吉，面对寒风中把外套给你的人居然连句谢谢都没有吗？”六道骸撑着下巴看向他，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谢谢。”沢田纲吉嘟囔了一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办法对着六道骸坦诚地说出这句话。

      “付出点实际行动来展现你的谢意呀，比如再和我签个契约什么的。”

      这个人！沢田纲吉简直想把外套扔到他脸上。

      但是可能是春天的樱花太柔软了，也有可能是清晨吹过的风太寒冷了，沢田纲吉看着六道骸被微弱的天光抹上一层光晕的脸，抓住身上偏大的外套，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好啊。”

      “要签订什么契约......随你。”

 

05.

      那天过后，有什么横亘在他和六道骸之间的东西转变了。

 

      他们升入了同一所高中，但这次神明没有像国中时展现自己的意志，他们不仅不再是前后桌，甚至不再是同一个班级的学生。

      原来校园时代的感情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吗，不论什么感情，只要竖起一堵班级与班级之间的高墙，就会像利刃一样将其斩断。

      沢田纲吉看着黑板上国文老师写下的俳句，春天已经过去了，燥热的夏天带来聒噪的蝉鸣。国文老师在讲台上大声的念出佐藤义清的俳句，愿死春花下，如月望日时。他的声音和蝉鸣混在一起，吵得沢田纲吉头疼，他甚至想不起来六道骸当时说了什么。

 

      但是说的没错，能在春日的花丛中死去，自然是比在夏天的嘈杂中死去要幸福。

 

 

      第一学期的结束好像比他预想的还要早，等沢田纲吉纠结完内心莫名的情绪后，发现自己的暑假好像突然来临了。

      暑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要从白天到夜晚的和对方面对面了。

      奈奈妈妈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他和六道骸之间微妙的气氛，但她也无法在其中调和。男子高中生的心思可能比在从洗衣机里掏出的耳机线还要纠结。所以她在这个暑假某一天的上午，宣布自己要和朋友出去短期旅行。

      纲君和骸君都是高中生了， 我相信你们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奈奈妈妈留下必须的生活费，提着行李箱出门了。

 

      沢田纲吉和六道骸面面相觑。

 

      第二天的下午，冰箱里的存货就被他们两个彻底消灭。沢田纲吉只好拿上生活费，和六道骸一起，在酷暑中离开空调房的怀抱。

      他们的目的地是附近的超市。

 

      “骸。”沢田纲吉本来不想当这个打破莫名其妙的冷战氛围的人，但有些事情不说实在是不行。

 

      “巧克力是不能当主食的。”

 

      为什么不行。六道骸的明明没有说话，但沢田纲吉看着他的眼睛，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为什么。他试图用眼神回答。

 

      “......クフフ，既然你非要这么要求。”六道骸败下阵来，把刚刚拿下来的第十板巧克力放了回去。

 

      他们拎着巨大的购物袋走在街道上。太阳还没有落下，七月底的街道和煎蛋的平底锅好像没有什么区别。高中生们受不了了，决定先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上一根冰棍坐着，等天黑了在回家。

      监护人不在家，回家的时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买的是那种粘在一起的冰棍，一个包装袋里装着两根，只需要掰开就可以两个人一起分享。他们坐在便利店招牌的阴影下，假期里便利店也没有了凑在一起打游戏的小学生，一时间还有些让人不习惯的安静。

 

      冰棍还没有吃完，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沢田纲吉一愣，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没有炽热阳光的时光，大雨便“哗”地一下砸到地上。

      “哎呀。”六道骸看着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的沢田纲吉，居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沢田纲吉急忙把东西放在便利店里，“你不是也淋湿了吗！”

      “淋湿也无所谓。”六道骸クフフ地笑着说。“突如其来的大雨也未必是坏事。”

      “别搞得神神秘秘的！”沢田纲吉从便利店里借了一把雨伞出来，“快点过来！”

      六道骸接过他手中的伞，把黑色的雨伞撑开，挡在两个人的头顶。他看着这场大雨，又低头看了看沢田纲吉，终于做了个决定。

      他把伞往下压，挡住了周围的视线。他俯下身。

      沢田纲吉愣住了。

      ……好像，两个人冰棍的味道不太一样？

      “我要到你身边去了。”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这么说。

 

       盛夏的大雨结束后会带来什么呢？可能是青蛙的叫声吧。

 

 

06.

       “喂——师父——别做梦了，该醒醒了，不是说年纪大了瞌睡会变少吗——”

       青蛙的叫声好像比蝉鸣还要聒噪。六道骸想。

       现实正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推进着，他能感觉到那些常年包裹着他的液体正在一点点减少,就像他的想象里，沢田纲吉身下流出的血液正在重新流进他的身体。

      沢田纲吉倒下时他也在场。他是知道沢田纲吉和密鲁菲奥雷那个间谍的计划的，毕竟再高明的间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为了防止沢田纲吉的计划出现什么意外，他附身在密鲁菲奥雷的成员身上，站在白兰身后，看着沢田纲吉的眼睛。他看到沢田纲吉细瘦的身躯倒下，看着他的鲜血流出来，慢慢把地面变成和他的右眼一样的颜色。

 

      有时候他会思考，如果沢田纲吉没有踏入这个世界，而是作为一个平凡人普通的毕业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会找一家普通的会社入职，找一个平凡的但是和他互相喜欢的女孩子结合，生下一个或者几个孩子，抚养他们长大，周末带着他们去野餐。那或许是平凡但美好的生活，六道骸想，那样他就不必认识自己，不必知道世界上会有人在幼年时躺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不必知道他在为考试苦恼时有人正在声音和光都无法到达的水牢里沉沦。

 

      所以才有这么一个梦境，在他知道沢田纲吉的计划后，为了他而构建的梦境。

      虽然说梦境构建出来后六道骸才发现，好像凭沢田纲吉的文化课，他进不了会社工作。

      好像有点失误，但这不是我的问题。六道骸这么想着，擅自决定将他给沢田纲吉想象出来的普通人的一生做了点删改。于是他的首领的精神体，只能在梦境里体会一个迟早会被不良美少年补习文化课，普通的毕业，普通的入职会社，然后找不到女朋友的普通人的一生了。

 

      六道骸站在复仇者监狱之外，许久不见天日的眼睛被阳光刺痛。他突然又想起被白兰困在结界里时，他的三叉戟破碎，轮回眼失控，血液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就像沢田纲吉尸体下流出来血，眼睛的刺痛比当年他在艾斯托拉涅欧的手术台上更甚。

      那个不成器的弟子在结界上凿了个洞。

 

      是的，我不能死在这里。那个时候，六道骸低声对着自己说。

      我还要回到你身边去。